Friday, July 10, 2009

《从逻辑与知识角度谈汉字繁简之辩》>>周嘉惠

《从逻辑与知识角度谈汉字繁简之辩》>>>周嘉惠

最近《言论》版再次掀起一场小小的汉字繁简之辩,本文是在下对蔡元评君6月16日、29日,黎翰辉君6月20日,以及丁家奴君6月23日的四篇相关大作的一个回应。

战国时代六国已有各自不同的俗体简化字使用,待秦朝建立后,六国文字与秦文不合的异体都被废除,而且从“大篆”到“小篆”,虽然“书同文”的目的在于统一文字,但文字亦有简化的现象。假如读“古代经典文献”要求的是百分百的原汁原味,那我们要看《道德经》、《论语》时,是否就应该去找以大篆印刷的版本,而不是繁体字版本?汉字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死物,它只不过是进化的脚步比较缓慢而已。繁体字相对简体字才显得比较“繁”、比较“古”,从汉字进化的角度来看,实际上它并不特别的古意盎然。

要“跟中华文化的古籍接轨”,更最重要的是文献印刷的内容正确无误,至于看不看得懂、要不要去看古代典籍,或许跟兴趣有关,或许跟文言文、白话文有关,却不能要求繁体字或简体字负上全责。虽然简体字有其不足之处,但“跟古籍接轨”实在不是打击简体字的最好理由。再说了,与其去操心“跟古籍接轨”的问题,还不如正视今天许多人连报纸都不看的现象。

至于说中国的年轻一代到香港和台湾,或台湾和香港的年轻一代到中国,就变成了半文盲。要对这种现象叹息当然是个人自由,但这就跟年长一辈说不清楚普通话一样,过渡现象而已,不用太伤感。中国大学生在赛场输给外国队,同样犯不着痛心疾首。韩国留学生队得了汉语言文字大赛的冠军,有谁会认为韩国的中文程度因此就世界第一?中国的学生在赛场比不过人家,难道就表示中国的中文程度不如韩国?我们可以这么简单的看问题吗?从分数至上的心理猛然看出中文在中国的危机,会不会稍嫌杞人忧天?

把繁体字跟满洲辫子并列固然想象力丰富,但把繁体字跟“港台两地的人都有坚忍不拔的性格”联系起来,想象力似乎也不遑多让。我们从中国南来的祖先,绝大多数不是略识之无,就是连之无也不识,但仍然凭他们“坚忍不拔的性格”为我们打下一片天。请问我们是否可以把这种性格归功予祖先们不识字的现象?对此,我就不赘言了。

假如能够撇开政治、个人感情认知等问题,而纯粹以汉字本身的结构来看简体字,我们对简体字的批判可能会更具有合理性。汉朝许慎编,清朝段玉栽注的《说文解字》是认识汉字结构与历史的必备字典。把今天的简体字对照《说文解字》,不难发现虽然不是全部,但与篆书相比之下,某一些简体字确实是失去了原本汉字结构上所表达的意义的。

这里可以举例说明,《说文解字》对“廣”的解释为:“殿之大屋。从广,黄声”,简体字把它的声韵丢掉了。“門”的解释是:“闻也。从二户。象形。凡门之属皆从门。”,简体字把它的象形字特征丢掉了。“義”的原意是“已之威义也。从我,从羊。”,简化后的“义”则根本成了一个单纯的符号而已。

反对简体字应该是反对简化过程中把某些汉字的特性抛弃,而不是食古不化。同样的,别一见到有人反对简体字,就认定是食古不化。条件反射从来都不是理性思考的方式。

或是为了书写效率,或是因为人的惰性使然,汉字的简化由来已久,并且是一直都自然而然地在发生着的现象。如果对汉字的发展变化有兴趣,还可以参考裘锡圭的《文字学概要》。汉字的演变有几千年历史,不是五十年前才开始的。但上个世纪中国的简体字,如吾友国权兄所言,却是一种强力意志下的产物;这种简化在性质上是不同的,而任何“硬硬来”的事情都难保不会有人持着怀疑的态度来看待。

我个人无论对繁体字或简体字都没有特别的好恶,也无意为任何一方摇旗呐喊。只是好奇,为马英九套帽子、为汉字添辫子,难道这些把戏会令自己的观点显得更有说服力吗?从一些个案就以偏概全地看出中国的中文危机,会不会太武断了些?页码遍布、新书推介似的一篇文章,究竟是新书作者,还是文章作者洞悉了中文的危机?我国的评论文章作者是否愿意对自己的作品有更高一些的要求?

除却逻辑与知识不论,对于一个没有人文修养、纯粹以功利角度考虑问题的人来说,文字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工具、一个符号,完全不存在其他意涵。夏虫不可与语冰,反正没有共同语言,鸡同鸭讲徒伤感情而已。还有什么好讨论的?大家何不省点力气,陪南北朝的沈昭略、王融一起吃蛤蜊去!

9/7/2009 《南洋商报》《言论》版

附:
原文题目被改,最后两段的一些“煽动”句子被删,或许编辑认为做人还是温柔敦厚的好。在此恢复原貌。

《南史•王融传》:因遇沈昭略,未相识。昭略屡顾盼,谓主人曰:“是何年少?”融殊不平,谓曰:“仆出於扶桑,入于旸谷,照耀天下,谁云不知!而卿此问!”昭略云:“不知许事,且食蛤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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