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January 29, 2010

专栏《人生如戏》>>16/01/2010《哲学的退隐?》周嘉惠

《哲学的退隐?》>>>周嘉惠

稍早前,吉隆坡的陈氏书院办了一门短期课程,那是由年轻学者薛承兴博士(一般人称呼他Tony)主讲的政治哲学课,据说反应相当热烈。当时我已远赴中国深造,错过了这个难得的文化盛筵。后来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在“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西湖”的人间天堂跟Tony会了面,正好印证古人说的那句名言:“有缘千里来相会”。

Tony虽然是新加坡人,但他认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坚持新马一家的理念,所以来到吉隆坡一间高校任教,课余则开办上述的课程,也曾经为一群哲学爱好者导读海德格尔的哲学。Tony的学历十分富传奇性,他的学士、硕士学位都是在新加坡国立大学哲学系修读的,而博士学位则由欧洲研究院颁予。

位于瑞士的欧洲研究院,从1994年创校以来,只怕Tony是唯一来自新马的毕业生,这就难怪我们对这间国际顶尖学府感到陌生了。欧洲研究院跟德国的法兰克福学派有直接的渊源,其创办人包括20世纪鼎鼎大名的欧陆哲学家德里达、里奥塔等,今天的讲师也都是法兰克福学派的嫡系传人,人人功力深厚、享誉学术界。

在这样一种氛围中,Tony完成了他的博士论文《海德格尔的本体论与政治》,并于2009年一月在美国出版(http://www.amazon.com/Community-without-Identity-Ontology-Heidegger/dp/0981946208)。毕业后他先是在上海的一间高校英文系教学,过后来到吉隆坡教“国际关系”,却始终无缘在他最专长的哲学领域一展身手,跟学生谈海德格尔、谈德勒兹。

在杭州逗留的短短一天半之中,我们拜见了目前在中国艺术批评界手屈一指的沈语冰教授。我早前有幸修过沈老师的美学课,所以就趁机为双方见面穿针引线,结果大家畅谈了一个晚上,宾主尽欢而归。除此之外,在杭州天寒地冻的岁末,Tony与我也在啤酒的助兴下,谈了许多个人的计划,一舒胸中抱负。实际上对社会有所关怀,并不一定就是受到法兰克福学派影响的缘故,社会确实需要更多人愿意站出来充当公共良心,而群众也需要觉醒,否则国家的前景实是灰暗一片。在我们的认知中,哲学在这个环节足以起到恰如其分的作用。

以马来西亚的收入来供养新加坡家人的开销,如此收支是无法取得平衡的。无可奈何之下Tony已于今年元月返回新加坡,但是答应日后只要有此需求,他乐意本着“新马一家”的情怀,不时到马来西亚贡献他个人的哲学素养。

我常在想,对于国内近来发生的种种乱像,群众是否依然一如既往在茶室发一发牢骚后就满足地回家睡觉?某些政客寡廉鲜耻的嚣张伟论不断,难道真的还能在21世纪受到青睐吗?马来西亚的大专院校容不下哲学系,我个人始终觉得十分不可思议。那吉隆坡这座城市呢?我们提供了金碧辉煌的空间让政客张牙舞爪,何以却无法为哲学筑起一座简陋的平台?

我们可以不要之乎者也的学院派哲学,但是我们脑袋不应该就此满足于装满浆糊、失去思维能力的一片空白。哲学的退隐,是否有人曾经考虑过,意味的极可能是我们的思维出了大问题?一个思维出了问题的国家或城市,即使不视其为耻辱,那究竟又是一种怎么样的悲哀呢?只能期望的是,退隐不代表永远消失,而是为重新出发作准备。

来到21世纪,我们应当拒绝继续被台上伟大人物的似是而非言论牵着鼻子走。是的,我们确实需要具备一些基本的哲学思维、独立思考能力。在新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之始,希望这不只是我个人,而且也是国人共同的愿望。

16/01/2010 《南洋商报》《南言》版

专栏《人生如戏》>>21/12/2009《戏剧时代读剧本》周嘉惠

《戏剧时代读剧本》>>>周嘉惠

近来国内有这么多戏剧性的事情发生,真让人大开眼界。不是吗?以马华党争为例,各派人马对人性的揭示,着实出手不凡,恐怕古希腊三大悲剧作家看了都会叹为观止;首相在最后一分钟赶回国会“拯救”2010年财政预算案,懒惰的议员或议员的懒惰差一点就导致政府倒台,惊险度实不输好莱坞大片;干训局课程引发的罗生门,只怕连《罗生门》作者芥川龙之介都要自叹不如。

这么富戏剧性的一年,依愚见,2009年在历史上称为“马来西亚戏剧年”应当是非常实至名归的,值得史家们认真考虑。至于赵明福离奇坠楼毙命案,因为二度解剖报告未能及时完成,日前再次宣告展延至明年1月7日续审。趁着这中场休息的空挡,一时兴起随手拿了部剧本来读,好消消心头闷气。不料仔细读下去,觉得还蛮有味道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读到好书自当推荐给更多人认识,以增添社会的书香气。

此剧本题目为《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作者达里奥•福(Dario Fo)是意大利著名戏剧作家、演员、话剧导演、作曲家,也擅长舞台美术、服装设计、歌唱、舞蹈、乐器。这位全才型的艺术家也是1997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写过70多部剧本,其中包括讽刺剧、独幕滑稽剧、荒诞剧等等,而他的时事讽刺剧最为脍灸人口。

1969年米兰火车站发生炸弹爆炸案,嫌疑犯是一名无政府主义者,在受审期间突然从扣留所楼上很离奇地坠到大街上死亡。达里奥•福随即在记者和律师的帮助下收集了大量资料,以这案件为背景,创作了《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此剧在意大利公演时连演300场,观众超过30万人,连舞台两侧和幕后都挤满观众。

剧中的主人翁是一名患有妄想症的疯子(但不是傻瓜),在警察局接受问话时偶然接触到一份无政府主义者意外死亡的案卷,他随即乔装成最高法院的代表来复审案件,在旁敲侧击之下,心中有鬼的警察局长和警长最后漏出口风,承认所谓的“意外死亡”,实际上是警方对嫌疑犯严刑逼供时失手将其打死,于是将尸首从窗口扔下,然后向外宣称他是畏罪自杀。

剧中有一名精明的女记者,怀疑跳楼自杀的人,应当都会把手伸直来保护自己,因为那是“身体着地的瞬间绝对本能和自然的姿势”,所以死者的手和胳膊理应出现骨折现象。而且,自杀者身体坠落的抛物线应该也有所鉴定。当然,1969年的意大利警方哪知道什么身体坠落的抛物线?何况对方是个一心寻死的人!警长如此辩解似乎认为一心寻死的人就不会按照人性本能的方式着地。

所有秩序和正义的信奉者都不应该出于老天真,而中了这名居心叵测的无政府主义者的圈套!他的死亡分明就是畏罪自杀,而且动机险恶,存心削弱公民们生活在一个好国家、一个较少非正义的公正国家里的良好感觉。按一般逻辑说,这么坏的人本来就该死,那么他是畏罪自杀还是意外死亡难道真的那么重要吗?但女记者依然咄咄逼人,好像还有第三种可能似的。

精明的女记者后来被不是傻瓜的疯子逗得团团转,最后得到共识:丑闻还是有其积极的社会功能的。因为丑闻可以让被压迫者宣泄情绪,以便释放和净化一切紧张不安,当是维护政权的绝妙手段。所以,在没有丑闻的时候,政府也需要不时制造出丑闻来。落幕前,疯子的一句对白最耐人寻味:“是的,我们被粪便淹没到了脖子,正因为如此,我们将昂首挺胸前进!”

我也清楚书香社会距离我们比火星还远,但还是“知其不可而为之”地推荐了一部剧本给大家,别的什么也没说!

21/12/2009 《南洋商报》《南言》版